第一個故事。

 

     我有一對翅膀。

 

    不是什麼比喻,而是實際字面上的意義,我的爺爺在我幼稚園時,為了我的小小化妝舞會要打扮成小天使,做了一對翅膀給我;在鹿港老家古色古香的氣氛中,當時我看著坐在黑色沙發上的又瘦又高的爺爺,從竹條骨架開始,又燒又接,用糨糊、白宣紙和銀色紙,左糊右黏,一天工夫做了一對翅膀給我。我有一對翅膀,我五歲那年,穿著全白的洋裝、梳著包包頭,託爺爺的福,曾經是個可愛耀眼的小天使。

 

   

 

   在那兩年後,我隔著白雪公主的故事裏才有的玻璃棺,看著頭上有個我沒看過的、好不了的傷,看起來只是睡著的爺爺。在那之後,每次我畫出什麼好東西,爸爸都會開心的和我說:「這是隔代遺傳呢!妳爺爺可是無師自通。」反反覆覆、一次又一次。長大後,我去畫室學畫,老師曾為了討趣的調查問我有沒有家人是藝術家,我是這樣回答的:「我是隔代遺傳!」

 

   

 

   我有一對翅膀。
   
是我爺爺給我的。

 

    比幼稚園高了四把尺高的時候,國中生的我曾經再度背起那對翅膀,發現它是那麼的精巧細緻、美麗驚豔,發現它是那麼的、那麼的小。我留下了眼淚。不管是爺爺給的藝術細胞,或是爺爺給我的那對已經不再適合我的小翅膀,我都不想放手。我想要永遠永遠,珍惜的拿著、用力的擁護爺爺留給我的「翅膀」。

 

   

 

第二個故事。

 

    「我教書那麼多年,看過這麼多人,我知道妳應該繼續。」

 

    這是影響我最深的一句話,原因並不是單單對自己沒有自信,也不只是因為被相信、期許而感到喜悅,更不是被老師誇讚而沾沾自喜。當時,我流下眼淚,但其實並不曉得,這句話是怎麼久遠的影響我、給予我能量。

 

   

 

   國中時為了考高中美術班,去畫室學了兩年半的術科,當時認識了我畫畫的啟蒙老師許金水老師,在沒有底子的情況下,趕上了應該的進度,雖然術科考試時染上感冒,但還是努力的考到了一定水準,即便如此,因為沒辦法錄取附中美術班,最後還是選擇了普通高中,沒有再去學畫。在那之後當了個美術表現較好的女高中生,結交了抱著夢想想考取美術大學的朋友,因此在高三朋友想換環境學畫時,我推薦了她去以前的畫室學畫。

 

   

 

   多年不見的老師站在畫室大門門口,很驚訝我來了,我表示來意,介紹朋友給老師,沒想到老師和朋友聊了一兩句,話鋒突然轉到我身上。

 

    「那妳呢?」

 

    那我呢?一句很少用來自問的話,撞得我措手不及,腦筋霎時空轉。

 

   

 

  「我教書那麼多年,看過這麼多人,我知道妳應該繼續。如果真的沒有能力的話,我不會這樣說。但是妳的話,真的很可惜。」考前集訓後回家累得一閉眼就睡的自己、被老師稱讚而邊走邊唱歌的自己、因為無法進步而焦急流淚的自己、創造出喜歡的東西時得意的自己、努力讓自己更喜歡自己的我,那些心情突然間衝出回憶指責著當時的我。



 

     和家人討論後,高三我又回去學畫了。並不是因為想證明別人的期待那樣單純,而是對一直逃避失敗、害怕挑戰的自己感到厭惡。渡過了學畫的瓶頸,拋棄了高三以前的志願,以藝術大學為新目標,最後申請入學轟轟烈烈的以一分之差沒辦法進入第二階段。

 

   

 

   選擇了國立台北教育大學,這是為自己的未來決定的第二件大事。

 

     接觸了小學教育、參加了梯隊、見習、擔任課輔老師之後,我發現了老師那句話對我的意義開始改變。從小孩子的身上,我得到了許多回饋,看到原本成績不好的學生,開心的和我說被其他老師稱讚進步,收到家長的感謝留言,我突然了解到一個人,在給予的時候,才真的能了解自己存在的意義,不斷的追求技巧、進步、得到稱讚、備受期待,那些即使重要,但是那些能力,比較之下是自利的,並不覺得自己的的能力有完善的利用、傳達給別人。

 

   

 

  「我教書那麼多年,看過這麼多人,我知道妳應該繼續。」是不是哪一天,有一個人會因為我類似的某一句話,得到力量,得到重新面對自己的機會?自從我接觸了教育相關活動,我發現了小時候不懂的施比受有福、助人為快樂之本等等的深刻解釋。我在進了大學一年後才真的喜歡上教育,我發現那是一個極好的方法實現我對自己的期許。

 

   

 

   我希望自己能善用自己的能力。
   
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,藉由在別人的心中留下些什麼影響。

 

    當我有能力從接受的一方變成給予的一方的時候,我期望自己能是一個和許老師一樣難忘美好的大人。
   
至於我追逐那個大人的過程,會成為我的下一個故事。

 



【寫在後面】

 

在印表機旁發現了一張印壞的A4紙,一看原來是大女兒寫的作業,雖然是並未仔細琢磨的文句,第一個故事卻把我帶回到了14年前的時空......

 

看著女兒的文字,我想起了書法寫得好、燈籠做得美的公公裁了上百張的紙羽毛,一張一張的貼在用竹條做成的翅膀骨架,往事歷歷猶如目前,那位為了孫女忙了一天的爺爺,隔年竟因車禍而離世......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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